紐約針織企業家廖國仲的故事(下)

善事一牛車(下)

－紐約針織企業家廖國仲的故事

楊遠薰

打入「Saks Fifth Avenue 」

廖國仲和五十七街的服飾店合作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衣服的款式也逐漸增多。後來，別家針織廠眼紅，開始以較低價格銷售類似的成品，廖國仲因此覺得有另拓其他市場的必要。

有一天，他到紐約非常高級的「Saks Fifth Avenue」百貨公司探詢市場。公司採購部的人看了他帶去的樣品，對他說：「你們的衣服很漂亮，很可惜，我們今年的預算已經用完了。」

隔了一年，他又去。採購員又是同樣的說法。這回，他聽出是推托之詞，乃開始探詢其他的銷售方式。 經過許多嘗試，他決定在曼哈坦開設一家服裝陳列室，直銷自己的品牌。

然後，他經人介紹，聘請一位聞名紐約時裝界的設計師，再經由那位設計師的介紹，他接著聘用一位主流社會的行銷經理。然後，在設計、織造與行銷三方面的密切配合下，他們推出自己的品牌「Wellmore」的衣服。

與此同時，他們花費巨資，在頂級的《Vogue》時裝雜誌刊登廣告，市場的門因此大開。Saks Fifth Avenue百貨公司其後開始進購Wellmore的衣服，成為他們公司的最大主顧。

在公司業績衝高的那些年，Wellmore品牌的針織衣足媲美名牌「St. John」，在時裝界佔著一席地位。

廖太太在製造技術方面，始終扮演重要的角色。在時裝設計師畫出圖後，如何織出設計師心中想要的模樣，全憑廖太太本事。

「美感很微妙。有些衣服看起來類似，穿起來的感覺卻不一樣。」廖太太說：「Wellmore品牌的衣服都有胸線，看起來十分俏挺，穿起來又合身，所以很受顧客歡迎。顧客寧可多花錢，買我們的衣服，就是因為我們的衣服穿起來高雅好看。」

她說，她常常看著設計師畫出來的圖樣，思索著如何表達設計師所要的風格與感覺，於是一件衣服織了又拆，拆了又織，一再改織是常事。

「但也有做得順手的時候。」廖太太興奮地說：「有一回，我們的設計師為那年加冕的選美皇后設計出一件中圍露出一個菱形大洞的針織禮服，以彰顯選美皇后的動人腰線。我當時整天都在想如何織出那個菱形的大洞，然後坐在機器前，開始織起來。那天或許福至心 靈，我的手氣出奇地順，從頭到尾，竟沒有改過一針，就把它織出來了。」

隨後，她坐在電視機前，觀賞那位美國小姐穿著自己親手織出的禮服出場，覺得無論是人或衣服都美極了，覺得很開心。「那位美國小姐還打電話到公司，說她對那件衣服非常滿意極呢！」貴卿嫂高興地說。

八十年代的法拉盛意興風發，亞洲移民一波波地湧進，東方商店與餐館一家家地開。街上到處可見中文與韓文的招牌，房產的價格也隨著新移民的湧入而一再飆高。這時的廖國仲事業興旺，家庭亦頗美滿，兩個兒子均獲得良好的教育與栽培。

他在緬街旁的楓樹街（Maple Street）蓋了一片廠房，員工多達兩百多人，年營業額達六、七百萬美金。此外，他也做些房地產投資。

他說：「美國是一個單純的國家，做生意只要品質好、價格合理、交貨準時，就做得成，即使個性不善周旋，也行得通。」所以縱使做了三十多年生意，廖國仲始終保有誠實、正直、不計較、不宣揚的台灣農家子弟的本性。紐約的同鄉提起他，都稱讚他「善事一牛車」。

善事一牛車

在法拉盛的台灣鄉親大都稱廖國仲為「三叔」，因為他在兄弟裡排行老三，他在紐約的侄輩們皆喊他三叔。

「三叔幫助過許多人，卻十分低調，不願為人知。」大家提起廖國仲，就這麼說。

與紐約台灣會館有淵源的人都知道，紐約台灣會館從當初購買、整建，到後來的兩度「救會館」，廖國仲都是出錢最力的人之一。

「三叔經常慷慨解囊，猶如現代孟嘗君。」長期從事台灣人運動的黃再添道：「他 總在幕後大力贊助台灣人運動，卻不掛名，也不出聲。」

2000年時，時任紐約台灣同鄉會長的李正三特別訂製一塊匾額，寫著「善事一牛車，講話無半聲」的字句，在同鄉會年會上頒予廖國仲。

李正三說，廖國仲贊助他人，不是一日或一時，而是數十年不間斷。舉個例子說，彭明敏教授自1970年流亡美國，至1992年底返台，二十三年期間，廖國仲對彭先生在精神與物質上的關懷從不中止。1996年，彭明敏競選台灣總統，廖國仲特地將他在美國的事業擱置一邊，回台整整一年，擔任彭明敏競選辦公室的主任，可見他多麼地重情義。

另有一位同鄉說，戒嚴時期流亡海外的許信良、謝聰敏和林水泉等人希望回台灣，乃相偕闖關。結果一行人搭飛機在美國、日本、台灣、香港與馬尼拉等地繞來繞去，皆無法入境台灣。廖國仲則一直跟在身邊，負責財務。許信良流亡美國多年，他的太太每個月都定時收到一位署名「善心者」寄去的生活費。這位「善心者」 是誰？大家心裡有數。

廖國仲則說，當年在台北時，他眼見同鄉林中禮、林水泉在青春時代即為台灣的民主坐牢，接著又看到彭明敏教授為台灣的前途受禁，彭宅由昔日的門庭若市變成門可羅雀，讓他深切感到這些人為了台灣的民主與前途，實在付出太大的代價。

他到美國後，為了生活，埋頭做生意，但一想到那些冒生命與坐牢危險、為台灣打拼的人，就覺得他就是借錢，也要支援他們。所以當年過境紐約的台灣民主鬥士，許多都曾得過他的贊助，但他心裡不曾期待他們日後有所回饋。 

老猴畫漫畫

廖國仲在紐約經營二十七年的針織生意後，健康亮起紅燈。1999年，在一次重病入院、走過死蔭幽谷後，他決定結束針織事業，做些自己想作的事。

他說，病癒後，他即著手處理廠房業務，然後與太太相偕回台灣，看看從前住過的地方，見見久違的親朋故友，覺得很快樂。回紐約後，時值民進黨執政，他首度出任紐約地區的僑務委員，隨後即積極服務僑民，並與傳統僑社作良性溝通，努力促進僑社和諧。

畫圖是他天生的細胞，所以退休後，他開始畫政治漫畫。他在猴年出生，故以「老猴」為筆名，連續數年為自由時報美東版畫反映台灣政治、社會現象的漫畫。 他勾勒人物傳神，幾個要角如李登輝、連戰、蕭萬長…等，都能掌握人物的特徵，讓人一看即知。他漫畫的內容幽默、諷刺，讓人讀了會起會心微笑，因此普受讀者歡迎。

他的住家就在針織廠旁，位處法拉盛熱鬧的地區。貴卿嫂高興地說：「住在這裡很方便呢！我在廚房下鍋燒開水，再出去買豆腐，回來都來得及煮。想吃東西，只要走出去，大菜小吃，應有盡有。」

他們在法拉盛住了大半生，由貧至富，生活習性卻也沒改變太多，待人的真誠與熱情一如往昔。廖國仲於2003年病逝紐約。追念他的追悼會在紐約台灣會館舉行時，偌大的會館裡裡外外都擠滿了鄉親。大家一致認為他是一個誠實、正直、有情有義的台灣人的好典範。他的故事代表著一個沒有資金與背景的台灣人憑著努力、守法與誠懇在美國創業成功的故事。(End)